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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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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好餓啊,晚上都沒怎麽吃飽。”周予安坐在車上摸了摸肚子,偏頭看著鐘弗初,聲音軟軟的。

“想吃什麽?回家給你做。” 鐘弗初問道。

周予安彎起眼睛笑,他特別喜歡聽鐘弗初說“回家”這個詞,有種兩個人在一個家裏生活了很多年的感覺,這是他從來沒有體會過的一種幸福感,仿佛餓著肚子走在空曠的街道上,一回頭聞到了炊煙的味道。

鐘弗初沒聽到他回答,轉頭看了他一眼,“嗯?”

“我想吃面,要一個很大的雞蛋,還要三個小番茄。”周予安想了想說道,鐘弗初上了一天班也很累,做面條比較簡單。

“家裏沒番茄了,等會去超市買。”鐘弗初說道。

周予安一想到兩個人可以一起逛超市,又笑了起來。

鐘弗初將車在超市附近停好,扭頭一看,周予安還在那兒傻笑,便用手指戳了下他的酒窩,說:“下車。”

兩人走進超市,此時正是晚上八九點,不少夫妻吃了晚飯出來買東西,而兩個長得不錯的男人一起逛超市比較罕見,尤其周予安還穿著一身禮服,與超市有些格格不入,他發現路上總有人在看他們,目光各異。

他有些不好意思,看向一旁的鐘弗初,卻見他神色坦然的挑著番茄,對外界沒有分出一絲關註。

周予安拿了一個番茄聞了聞,一時突發奇想,湊到鐘弗初身邊小聲道:“如果我們的關系有一天被你同事發現了怎麽辦?你會不會很尷尬?”

鐘弗初看了他一眼,說:“為什麽尷尬?”

周予安楞了楞,又問:“如果被領導知道了呢?如果全醫院都知道了呢?”

“這是我的事情,他們知道又能如何。” 鐘弗初漫不經心的說道。

周予安覺得這確實是鐘弗初的風格,對什麽都不在意,他之前有些擔心鐘弗初以後會因為外界的壓力而放手,現在看來是多慮了。

他出神的想著,沒註意身後有個老奶奶推著購物車正要經過,鐘弗初握住他的胳膊往自己懷裏拉了一下,在他耳邊道:“不要多想。”

周予安耳朵有些燙,低頭小聲嘀咕道:“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。”

“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。”

周予安有點想找個鏡子看看,鐘弗初卻突然握住了他拿著番茄的手,然後從他手心裏拿走番茄放進袋子,低聲道:“別想了,我不會放開。” 說完轉身朝收銀臺走去。

周予安怔在原地,看著自己方才被握著的手,眼睛漸漸彎成新月。

兩人逛了一趟超市就買了幾個番茄,回到車裏繼續往家裏開去。

或許是晚上喝了點酒的緣故,周予安竟在車上睡著了,只是這麽短的時間裏居然還做了個夢,一個羞於說出口的夢。

他被鐘弗初叫醒的時候,眼角還泛著紅,目中水光瀲灩,怔了好一會沒反應過來。

車正停在他們家小區的地下停車場,鐘弗初俯身過來給他解安全帶,突然靠近的熱度讓周予安身體猛地顫動了下,鐘弗初轉頭看向他,他慌亂的垂下目光。

安全帶被解開,他似乎聽到鐘弗初在退開時低低的笑了一聲,在昏暗的燈光下有些難言的暧昧性感,那一瞬夢中的情景又湧入腦海,他臉上更紅了,不自覺屏住呼吸。

鐘弗初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,他悄悄拍了拍臉頰才提著手裏的番茄下了車。

“剛才夢到什麽了?”鐘弗初鎖上車,站在車門邊,低頭問他。

周予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,覺得他在明知故問,他瞇了瞇眼睛,走近一步,突然踮起腳在鐘弗初的唇上啃了一下。

剛準備放下腳跟退開,後頸卻被一只手用力扣住,緊接著嘴唇被啃噬舔咬,舌頭伸進他的口腔裏攪動,他輕哼一聲,腿有些發軟,用沒提袋子的那只手摟住鐘弗初脖子,將自己掛在他身上加深了這個吻,唇舌交纏,水聲滋滋。

他們在車旁的陰影裏忘情的擁吻,誰也沒看到不遠處停了另一輛從未出現過在這裏的車。

“周予安!”

身後陡然響起尖銳的叫聲,如刀刃快速劃過鋼板,令人悚然戰栗。

周予安僵在鐘弗初懷中還沒反應過來,只聽到高跟鞋急促叩在地面的聲音,緊接著自己被一只手用力掀開,番茄從手中脫落滾到了地上,他看到明妍瘋了一樣沖上去撕扯鐘弗初,歇斯底裏的喊道:“誰準你糟蹋我的兒子,你是個什麽東西!”

周予安來不及想明妍怎麽會在這裏,慌忙拉住她,卻被她狠狠甩了一個耳光:“你給我滾!”

這個耳光用了十足的力氣,他被打的踉蹌了一下,臉上火燙成一片,指甲甚至劃破了臉頰,可他顧不上疼,急忙擠進去擋在鐘弗初身前,攔住明妍的手,焦急喊道:“媽,你別這樣!”

他沒看到自己身後的人,臉上的神色有多麽恐怖。

明妍已經徹底失去了理智,再次掀開周予安,扯住鐘弗初的襯衣,尖聲罵道:“誰給你的膽子碰我的兒子!”

她正要揚手扇過去,胳膊卻被一只手狠狠攥住,那只手骨節凸張猙獰,似乎要將她的胳膊捏碎,她痛的面容扭曲,雙目冒火的看去,高大的男人正低頭盯著她,陰沈的臉色仿佛要吃人一般,眼中翻湧著瘋狂而凜冽的恨意。

她心中瞬間湧上恐懼,想掙脫鉗制胳膊的手,卻怎麽也掙不開,臉和脖子漲紅成一片,聲色俱厲的罵道:

“你!你去把你媽給我叫來,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生出你這種不要臉的東西!專門勾引別人的兒子!”

周予安聽到母親對鐘弗初說出這些難聽的話,宛如刀子割在自己身上,他沖上去想要把明妍拉走,卻被鐘弗初毫不留情的推開,猝不及防的向後倒去,腰撞在後視鏡上,鉆心的痛楚使他咬住舌尖,滑倒在地上半天沒緩過來。

他忍著痛詫異的看向鐘弗初,卻見他盯著自己的母親,嘴角浮現詭異的笑意,昏暗的燈光交雜在他的臉上,光影明滅,陰沈詭譎。

“她確實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,你想不想知道她是誰?”

他偏頭笑道,聲音緩慢而殘忍,仿佛在看著正被淩遲的仇人,又像在欣賞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笑話。

這!這到底是什麽人!連自己親媽都罵!明妍被他眼底冷銳的恨意懾住,如被一頭巨大的怪物牢牢扼住脖子,血一陣陣的往頭上湧,她哆嗦著還沒來得及回罵就被那人狠狠甩開胳膊,高跟鞋重重叩地,她重心不穩的向後摔在地上,頓時痛呼一聲。

周予安才從地上爬起來,下意識的想過去把明妍從地上扶起,卻看到鐘弗初轉身走了,走之前看了他一眼,那目光如一把淬了毒的刀,幾乎戳穿他的心臟。

他心頭一片爆炸後的茫然,不禁跟著鐘弗初走了幾步,喊道:“弗初!”

鐘弗初卻頭也不回的疾步離開,好似在逃離世界上最惡心的東西。

“周予安!你給我滾回來!” 明妍在背後聲嘶力竭的罵道。

周予安呆呆的楞在原地,看著鐘弗初的背影漸漸遠去,他眼前不斷浮現鐘弗初看他的最後一眼,那是他從沒見過的目光,仿佛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血海深仇。

他墮入重重迷霧裏,直到明妍又罵了他幾句他才陡然清醒。

下車後的擁吻,突然冒出來的明妍,激烈的撕扯叫罵,鐘弗初的反應,看向他的目光,決絕離去的背影……一個個鏡頭快速而清晰的在心頭閃過。

他和鐘弗初的事情被母親發現,鐘弗初被母親羞辱了一頓。

那是他當時唯一的認識,慌亂、心疼、痛苦、愧疚……紛雜的情緒將他兜頭蓋住,除此之外,還隱隱覺得有什麽令他不安的事情已經發生,可他怎麽也看不清,怎麽也想不透。

明妍的腳在地上崴了,她頭發散亂的坐在地上,全無方才宴會裏的優雅得體,精心保養的臉漲紅而鐵青,胳膊上有一圈青紫。

“我,我要報警!” 明妍氣的有些口齒不清,她剛準備從手包裏拿出手機就被周予安奪走。

“媽媽,不要報警好不好?”

周予安看著她的目光近乎哀求,右臉上被她指甲劃破的傷口正在滲血,明妍胸口劇烈的起伏,額頭上青筋隱現,聲音都嘶啞了:

“你,你怎麽可以和一個男人做那種事情!你讓我怎麽想!”

她分明看見是周予安主動親了那個人,那個人才回吻,一想到那個場面,她依舊氣的手發抖。

周予安垂下目光,把明妍從地上扶了起來,用小且堅定的聲音說:“我喜歡他,我們是戀人的關系。”

明妍聞言重重吸了口氣,又揚起了手,周予安閉上眼,巴掌卻遲遲沒有落下,他睜開眼睛,看到明妍發紅的雙眼正在落淚。

他極少看到明妍哭,這個好強的女人爭強好勝一輩子,從不輕易在人面前露出脆弱,他心裏頓時一陣酸楚,卻依舊狠下心咬著牙道:

“我本來就喜歡男人,他是我的戀人,您不能那樣對他。”

明妍狠狠推開他,用手扶著車尾喘氣,片刻之後用顫抖的聲音說:“你是不是想氣死我?我絕不會允許!你再敢去找他,以後就沒有我這個媽!”

周予安痛苦的攥緊拳頭,這一刻他想象過很多次,但怎麽也沒想到會來的如此快,如此毫無準備。

他想逃離,想去找鐘弗初,可他沒有辦法對受了傷的母親視而不見。

他只能和明妍一起離開,在離開之前他看了眼鐘弗初的車,和散落在地上的番茄,有一個番茄被踩爛了,血紅色的汁水蜿蜒流動,像是他的心。

那是他們在超市一起挑選的,晚上鐘弗初還要給他放在面裏。

而今天是他們戀愛的第一天。

他神思不屬的開著明妍的車,送她去了附近醫院看扭傷的腳腕。

一路上明妍都牢牢盯著他,生怕他趁機溜走,直到回了她在文華市的公寓裏,把門反鎖了才略微放下心來。

而周予安根本沒有心情去安撫猶在震怒中的母親,他甚至對明妍生了怨懟,一想到鐘弗初被明妍刻薄為難的樣子,那麽難堪,心裏就空蕩蕩的疼。

那是他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啊,怎麽可以被那樣羞辱。

而羞辱他的人,是自己的母親。

他腦中不斷回放明妍當時用鐘弗初的母親辱罵他時,鐘弗初回的那句話,和他臉上的神情,心裏隱隱覺得不對勁。

那種近乎瘋狂的恨意和難以掩藏的憎惡,他從來沒有在鐘弗初的臉上看到過。

他想或許是明妍的刺激使鐘弗初想起了不好的過往,他才會那樣失控。

“你是不是還在想那個人?!”明妍陡然出聲質問他,宛如驚弓之鳥。

周予安回過神,他面色疲憊的搖了搖頭,問道:“媽媽,你怎麽會過來?” 這是他最大的疑問。

明妍氣得笑了,“吳昊宇撞見你們做的好事,要不是他告訴我,我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居然和一個男人廝混在一起!”

周予安聞言蹙起眉,難道是他和鐘弗初在別墅區門口的擁抱被吳昊宇撞見了?可吳昊宇為什麽要告訴明妍?

這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卑鄙,他心頭泛起陣陣惡心。

“手機給我!” 明妍伸出手,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。

周予安沒有辦法,只好將手機遞給了明妍,明妍按亮了屏幕,一看到鎖屏臉色兀的更加鐵青,直接將手機狠狠砸在了地上。

砰的一聲響,周予安眼睫顫動了下,他無聲的回到房間裏,洗了澡,臉上的傷口沒有上藥,睜著眼睛躺在陌生的床上,思考著對策。

如何逃出去?如何聯系鐘弗初?如何向鐘弗初替自己的母親道歉?如何求得父母的理解?

他那時覺得自己和所有被迫出櫃的人一樣,以為只要邁過這道難關,之後的一切都會豁然開朗。

但這世間還有一種東西,橫亙多年,未曾消湎,一旦被掘起,就再難埋掩。

他甚至還僥幸的想,遲早都要被發現,現在撞破或許是一個契機,只要他和鐘弗初堅持下去,他可以勇敢的承受任何磨難。

畢竟鐘弗初剛承諾過,不會放開他的手。

他是多麽天真,才會這樣自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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